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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办案札记】软肋与铠甲
2020-07-29 09:06:00  来源:徐州市泉山区人民检察院

  我曾收到一桩十五年前的旧案,一男一女共同实施盗窃犯罪,两人是江西老乡,男人当年即被审判,女人却自此消失无踪,十五年后,终被抓获到案。

  十五年前,女人和男人因为感情纠葛分手,女人来徐投奔前男友,谁料男人跟到了徐州,谈话中偶然得知那个前男友对女人很是信任,家里存放了很多邮票、金饰等贵重物品,却常常留女人一人在其家中,于是怂恿女人偷偷配了房门钥匙,两人趁无人之时席卷了大量财物坐火车离开,盗窃数额高达近8万元。

 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,这是很大一笔数目,已经达到盗窃罪数额特别巨大的标准,案情到此,颇有点鸳鸯大盗亡命江湖的意味,谁知故事的结局并未如他们所愿,两人分道扬镳,男人很快被抓捕归案。

  天网恢恢,十五年后女人也终于落网,尘封多年的案卷又被再次翻开——犯罪嫌疑人施某被移送审查起诉。由于身体患病原因,施某被取保候审。她站在我面前,身材瘦小,面容比实际年龄显得苍老许多,一口浓重的南方口音,依照程序办完告知,做完笔录,她便匆匆离开了我的办公室。我突然想起她询问的法律援助的事情,想再提醒她一些注意事项,于是急急拨了电话过去告知,就是这个电话,让这个女人一直坚定地认为我是个可以信赖的人。后来她又多次给我来过电话,说她因为一些原因不能申请法律援助,所以又请了律师,询问案件的进展。每次只要是她打来电话,我都一下子能辨别出来,只因为她那与众不同的口音。

  案情非常清楚,施某也认罪,案件很快审查完毕并起诉到法院。对我来说,这也就暂告一段落了。可是一天下午,一阵电话铃声响起,我拿起话筒,一个声音远远地传来:“韩检。”我愣了一秒钟,立刻反应过来,问道:“你是施某?”她幽幽地说:“韩检,如果我人不在了,是不是就不会判我刑了?”

  这个问题来得那么突然,我定了定神,便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,施某就在电话那一端将当年的心境和如今的窘况向我细细倾诉。讲述中,她抽泣而绝望的声音,紧紧抓住了我的神经,我害怕她做出傻事,唯一能做的也许就是耐心地倾听,轻柔地安慰,让她逐渐解开心结。

  原来,当年她实施犯罪后,也曾惶恐过、后悔过,据说偷来的东西都被男人带走了,她不仅没能得到经济上的改善,而且又变成了孤身一人,一直没有过上幸福的生活,后来还成了一个疾病缠身的单亲妈妈。年老的母亲和已经嫁人的姐姐无奈之下,与她共同担负起照顾孩子的责任,对她来讲,自己就是家人的负担,在这已经千疮百孔的生活里,服刑和罚金对施某来说,就像一道跨不过的槛,她看不到希望在哪里。

  我问她:“如果你死了,孩子怎么办?你对母亲和姐姐心怀愧疚,把孩子推给她们就是你的回报吗?”电话那头是久久的沉默,后来她好像下定决心一样,声音从柔软无力不知所措变得清晰笃定,她说:“韩检,谢谢你,你是个好人。”然后挂了电话。我想,她需要的可能只是发泄和倾诉,也许她再也找不到一个比我更合适的倾听者。

  接下来,案件如期开庭判决,在法庭再见到她的时候,再不是一个慌乱失措的人,她平静而镇定,庭审很顺利,由于证据充分,也有已决文书,很快就下了判决。

  后来我再也没见到这个女人,但我时时还会想到她纤软浓郁的南方口音,想到她沉甸甸的亲情与爱情。她就像小说中的悲情人物一样,鲜明地留在了我的记忆里。无知或贪婪之中犯下的罪错,不仅要自己承担苦果,更会成为整个家庭的羁绊,因为家人是血脉相连的整体,无论曾经多么不羁放纵,我们总要回归和成长,而成长不仅仅是年龄的增加,更是在亲情关联中的蜕变。爱,曾经是她的软肋让她沦为罪犯,现在是她的铠甲,让她变得坚强。

  编辑:卓小北